动荡的十年:抗议活动如何重塑了阿拉伯世界(组图)
有外媒报道称,专家普遍认为,一个国家在地缘战略上越重要,那么抗议者就越难实现有意义的变革。
十年前,当反政府抗议者涌上突尼斯和埃及的街头时,阿拉伯地区的数百万民众紧紧地盯着电视屏幕,生怕漏掉哪条时事新闻。从那以后,阿拉伯世界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地区经历了痛苦的过渡、两极分化和内省时期。
从突尼斯、埃及、利比亚,到叙利亚、也门、巴林和沙特阿拉伯东部省份,几乎没有哪个阿拉伯国家在这十年间能够置身事外。一些在当年的抗议爆发之初得以平稳度过的国家,例如阿尔及利亚、苏丹、黎巴嫩、伊拉克,却在去年早些时候爆发了抗议。
十年来,抗议带来的动荡,以及国际油价下跌带来的收入锐减,使得诸多阿拉伯国家社会经济迅速恶化,底层人民食不果腹。
在2011年11月的群众集会之前,人们在埃及首都开罗的解放广场参加星期五的祈祷
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十年前,阿拉伯地区的青年失业率达到了世界最高,这也将该地区推到了悬崖边缘。
“2011年的抗议运动是针对政府长期不作为的回应。”开罗政治分析人士、塔利尔中东政策研究所(下称TIMEP)的非本地研究员蒂莫西·卡尔达斯说,“一旦突尼斯人打破了恐惧的壁垒,证明民众抗议确实能带来改变,你就会看到多米诺骨牌效应。”
2011年1月,突尼斯前总统扎因·阿比丁·本·阿里的旗帜在突尼斯市中心被撕破
2010年底因一名突尼斯街头小贩因与警察冲突被打死引起民众抗议后的一段时间里,阿拉伯国家似乎有了共同的命运。但在推翻领导人之后,利比亚、也门、埃及和突尼斯走上了截然不同的政治道路。
利比亚和也门陷入了内战;巴林和沙特阿拉伯东部地区的民众抗议失败后,随之而来的是政府当局多年的严厉管控;在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在与反政府武装的艰苦战斗和大片国土沦为废墟后,勉为其难地保住了政权;在埃及,民众的抗议推翻了长期执政的穆巴拉克,但新的领导人同样没能令人满意。
只有在突尼斯,引发阿拉伯多国抗议的发源地,抗议带来了新的民主过渡。不过,在去年的大选中,民众选出了一位毫无执政经验的“素人总统,民意对政局似乎仍显迷茫。
第一波抗议活动的结果在很大程度上令人沮丧,这令许多人把当时的抗议活动视为一个警世故事。示威活动逐渐平息后,该地区传统的地缘政治对抗再次占据了历史舞台。
摆脱地缘政治的束缚
CNN称,专家普遍认为,一个国家在地缘战略上越重要,那么抗议者就越难实现有意义的变革。
皇家霍洛威学院的哈拉维说:“突尼斯之所以能过渡到一个更民主、更包容的社会,其中一个关键原因是,它不像其他国家那样受到地缘政治的影响。”
在一些情况下,地区势力的确会扮演关键角色。例如,在叙利亚,沙特阿拉伯、阿联酋等国支持的反对派极力试图推翻阿萨德政府,而俄罗斯、伊朗等国则强力支持阿萨德。
随着时间的退役,抗议者发现自己被夹在两股势力之间,两边都是为了扩大影响力和“势力范围”的地区强国。
专家们分析认为,同样的地缘局势可能会扼杀阿拉伯国家2019年最新兴起的抗议浪潮。
在黎巴嫩和伊拉克,伊朗支持的政治力量试图将抗议运动描述为“美国支持的、旨在消除德黑兰地区影响力的阴谋”。
2019年10月,抗议者在巴格达塔里尔广场与伊拉克防暴警察车辆发生冲突
在黎巴嫩,伊朗支持的真主党认为,抗议活动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国际计划”的一部分,目的是削弱真主党的政治地位。该组织及其盟友、什叶派政党阿迈勒运动的支持者多次袭击抗议者,并摧毁了全国多地的抗议活动场所。
美国国务卿迈克·蓬佩奥表示,抗议者的目的是将黎巴嫩从伊朗的势力范围中解放出来,而他的言论更强化了“外国势力与抗议有关联”的论调。
“美国人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声明根本毫无意义。”TIMEP的卡尔达斯表示,“没有人会相信他们说的,因为他们的信誉已经一塌糊涂。”
2019年6月,美国国务卿迈克·蓬佩奥在抵达沙特吉达后,从飞机上走下来
但事实上,情况可能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目前在阿拉伯地区的主要两个竞争对手——沙特阿拉伯和伊朗,可能很快就会采取措施,走向和解。CNN称,利雅得和德黑兰已经在也门达成了一致,此前,也门的反政府武装得到了伊朗的支持,而政府则得到了沙特阿拉伯的支持。
伊朗裔美国人全国委员会主席特里塔·帕西对CNN表示,两国别无选择,只能寻求外交途径,尤其是在去年沙特石油设施遭到攻击之后。沙特阿拉伯将此次袭击归咎于伊朗。伊朗否认了这一指控。但除了发出一系列谴责之外,沙特的西方伙伴不曾为利雅得做得更多。
“此前,沙特阿拉伯相信美国会为他们出头,但事实告诉他们,现在他们别无选择。”
这对抗议者们来说,可能是个好兆头。外交政策带来的和解将会有效缓解地缘政治的紧张局势,政府也将有望把更多注意力放在国内事务上。
2017年12月,德黑兰大学,一名伊朗女子在催泪瓦斯烟雾中举起拳头
哈拉维认为,如果没有外部干预,抗议者将有更大的机会参与政治。
极力坚持和平的新一波抗议者
2019年的抗议者试图吸取当年的教训。
在苏丹,抗议者认为埃及的抗议是某种“政治失败的象征”。苏丹最常见的口号之一是:“如果我们不取得胜利,下场就会跟埃及一样。”
苏丹的抗议者在组织活动时处处与埃及作比较,总是试图比埃及的抗议者组织得更有力。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苏丹抗议活动的主要组织苏丹专业人员协会在前总统巴希尔去年4月被赶下台后,成功地挫败了军方接管政权的计划。
在努力实现民主的同时,新的过渡政府也采取了措施,以应对该国的财政困境。2018年11月,苏丹放宽了旅游签证限制,吸引外国游客来参观该国金字塔。苏丹的信息、文化和旅游部副部长格雷厄姆·阿卜杜勒-卡迪尔表示,2020年的游客人数预计将超过90万。
2019年的抗议活动是否会比近十年前的第一波示威更具效果呢?现在判断还为时过早。但专家们表示,人们正在有意识地去纠正过去的错误,以避免再次陷入国内冲突。
在黎巴嫩,抗议活动期间出现的第一个动荡迹象是,数十名母亲集会反对暴力,敦促各方保持克制,以免引发新的内战。对于一个仍然因1975-1990年的长期内战而伤痕累累的国家来说,这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画面。那场内战造成超过10万死亡,近100万人流离失所。
卡尔达斯说:“阿尔及利亚、黎巴嫩、伊拉克和苏丹都曾发生过内战。所以,你可以看到,(去年的)所有这些抗议活动都非常谨慎,极力坚持和平的措施。”
超越了人民力量的、不可逆转的临界点
过去十年,中东地区的抗议活动改变了阿拉伯世界的政治运作方式。在旧的政治架构下,社会经济状况持续恶化,民众的不满加剧。
“不得不承认,大规模的政治抗议活动以不可抑制的方式被引入该地区的政治辞典和一系列选择中。”卡尔达斯说。
不断兴起的民众抗议,也改变了国际社会对待阿拉伯世界的方式。
比如说,过去西方媒体提到叙利亚,只会想到大马士革。但现在他们认识到,叙利亚是一个完整的国家。 “这十年迫使媒体不再将阿拉伯国家视为‘国家’,而是看向了民众。”
2019年11月,在巴士拉,抗议者披着伊拉克国旗
这是一个记者、外交官甚至当地人自己都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在寻求答案的过程中,中东地区的民众已经摆脱了主观上的束缚,知识潮流已经恢复了生机,中东年轻人现在面临着艰巨的任务,要把该地区许多社会经济和文化层面的东西一一拆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