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远在加拿大的张莉正在宴请来自国内的朋友吃饭,席间,朋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告诉张莉:“陈晓旭去世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张莉半天回不过神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泪水仿佛断线的珠子,饭在嘴边,难以下咽。
送走友人后,她立即赶往机场,无论如何也好参加晓旭的葬礼,飞机上,她的耳边一直回荡着曾经晓旭说的话:
“早知她来,我就不来了。”
没想到,如今两人真的天人永隔。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红楼梦》里的这两句判词,既写好了林黛玉的结局,也暗示了宝钗的命运。
而现实里,陈晓旭和张莉的人生结局,也早在30多年前,就已写好。
1、乍见之欢
1983年,央视版《红楼梦》开拍,导演王扶林四处招揽人才,随着工作班子的扩大,很多年轻人也开始毛遂自荐,想出演剧中的角色。
在美丽的辽宁省鞍山市,有一个女孩写了一首小诗,寄送到了王导的案头,字体娟秀,才情动人。
“我是一朵柳絮,长大在美丽的春天里,因为父母过早地把我抛弃,我便和春风结成了知己……”
女孩的灵气和才情,如同温柔和煦的春风,一下吹进了王导心底。
在看了和信件一起的照片后,王扶林更加确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林黛玉。
这个女孩就是陈晓旭。
她自幼喜欢读书,对《红楼梦》中的人物都烂熟于心,尤其喜欢林黛玉的才情,为她的命运而感怀。
14岁那年,她就发表了这首“柳絮”的小诗。
一切冥冥中似乎早已注定,在金陵十二钗中,林黛玉的判词里有一句是“堪怜咏絮才”。
只是,那时她并不知道自己将凭借这首诗,走进人生的“红楼梦”。
她跟导演王扶林说:“我就是林黛玉。如果我演其他角色,观众会觉得林黛玉在演别人。”
和晓旭的志在必得相比,张莉能进入87版《红楼梦》剧组,则很有点“无心插柳”的意思。
当陈晓旭在诗书中肆意徜徉时,薛宝钗却在家人的安排下,考入成都军区战旗文工团。
她自小家境优渥,却没有任何大小姐的“娇气”。
作为文工团的一员,她常常要进行高强度的训练,还要时常去艰苦的地方演出。
张莉是队伍里最小的,可是她没有丝毫畏惧,不管多累多苦,只要站在台上,她总是笑意盈盈。
在部队锻炼多年,张莉养成了遵守规矩、吃苦耐劳的品格。颇得老师和战友的喜爱。
那天,张莉原本是陪老师的女儿去面试。因为天气寒冷,她将自己包裹得很严实。一条大围巾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在外面。
面试的教室开着暖气,张莉被这暖和的空气熏得昏昏欲睡,围巾也忘了摘下来。
她的慵懒姿态,和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居然吸引了王扶林的注意,他走到张莉面前,亲切地同她交谈:“姑娘,这么热,怎么不把围巾取下来。”
张莉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取下了围巾,顿时,一张俊美的脸蛋展现在大家面前。
王扶林暗暗感叹,面若银盘,肤若凝脂,这个姑娘必定是“大观园”里面的。
就这样,张莉被请进了圆明园的“演员培训班”。当时她只有17岁,成了整部戏最小的演员。
而此时,陈晓旭也正从鞍山赶来。
两个女孩子,虽然地处一南一北,可是一见面,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2、换角风波
在“演员培训班”里,女孩子们不光要学习《红楼梦》的相关知识,了解各个人物的背景和性格,还要经常跑步锻炼形体。
一日复一日的学习中,每个人都有了自己心仪的角色人选,导演也针对每个人的特质,进行了角色的最后调整。
陈晓旭是一心想演林黛玉的。她本身气质柔弱、性格孤傲,与林黛玉颇为相似,所以她的角色最先确定。
可是张莉却无所谓,她性格像宝钗一样随和温顺,最初,王导让她饰演紫鹃,张莉很高兴,觉得这样就可以天天和好朋友晓旭在一起了。
谁料,薛宝钗的最佳人选朱碧云却在这时出国退出了剧组,剧组只好重新敲定人选。
从后来湘云的扮演者郭霄珍,到后来演了袭人的袁玫,以及后来演了元春的成梅等,剧组让她们穿上“宝钗”的戏服试镜,可是试了好几个演员,都不是太满意。
直到张莉扮上妆出现时,众人眼前立即一亮,眼前这个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眼如水杏的美人儿,可不就是活脱脱的宝钗吗?
就这样,张莉的“宝钗”尘埃落定。
那段时间,圆明园前所未有的热闹。少男少女们每天住在一处,吟诗作赋、谈笑风生,每天都过得快乐而充实。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培养了深厚的情谊。
尤其是张莉和陈晓旭,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居然成了最好的朋友,一起对戏,也一起“闯祸”。
有一天拍骑马的戏份,拍完后,鬼点子最多的陈晓旭向张莉建议,咱们也去骑马玩玩,张莉顺从地答应了。
两个人偷偷溜进马厩,手脚麻利地爬到了马背上,正打算策马奔腾一番,却听到了导演的声音。
“林黛玉,薛宝钗,你们俩给我下来!”
这一声怒吼,吓得两人不敢说话,乖乖从马背上滑下来。
为了免于惩罚,陈晓旭一簇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导演见状,连连摇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等导演一走,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差点笑出声来。
那时的春光格外明媚,守护着少男少女的梦想,在天空下斑斓成诗。
就像陈晓旭写的:“他们有用不完的青春、使不尽的活力,真正是春天的主人。”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当剧版《红楼梦》播出时,所有人也到了分离的一天。
三年的时光,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却成了很多人一生都走不出的“梦”。
3、聚散终有定,各自奔前程
告别之后,所有人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渐行渐远。
陈晓旭演完87版《红楼梦》之后,就成为了大家心目中永远的“林妹妹”。
她红了,走到哪里,都有人叫她“林妹妹”,她的照片出现在各种挂历和杂志、明信片上。
可是她的生活却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好。
她想留在央视继续拍戏,可是仅有的两个名额上,没有她。
电视剧获奖了,但评选表演奖时,她也颗粒无收,她想继续拍戏,但是无论演什么,都会被人打上“林黛玉”的标签。
倔强的她只好自己当起了老板,干起了广告业。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领域,她居然做得风生水起、游刃有余。
曾有慕名而来的客户告诉她,之所以选择他,就是因为“我知道林黛玉不会骗我的。”
因为诚信经营,广告业务越做越好,陈晓旭又成立了一家文化公司,成为商界的女强人。
2004年,陈晓旭被评为“中国30位杰出女性广告人”,次年,她又被授予“中国经济年度风云人物”称号。
在打拼事业的同时,她也遇到了爱人郝彤,一个电影导演,两人一起创业,事业爱情双丰收,陈晓旭可谓人生赢家。
而另一边,“宝姐姐”张莉走出“红楼”后,也同样经历着跌宕起伏的人生。
《红楼梦》中的宝钗,有着宽容忍让、不争不抢的一面,而现实中的张莉与薛宝钗极其相似。
87版《红楼梦》播出后,中央电视台给了两个留京名额,她和扮演探春的东方闻樱幸运地成了唯二留下来的人。
后来,她又参演了几部电视剧,可是却困在“宝姐姐”的影子里,无法走出。
那时,出国热流行,张莉也选择了去加拿大留学。
为了拿到全额奖学金,给家人减轻经济压力,她学习十分刻苦,废寝忘食。
很多同学为了取得国外的永久居住权,都选择嫁给身边的老外,而张莉不屑与此,她一心想着学成回国,跟家人在一起。
没想到,一个突如其来的机会,打破了她的人生规划。
那时,她在无意中结识了一个华裔导演,导演看过《红楼梦》,而且很喜欢她饰演的宝钗一角,于是盛情邀请她出演自己的电影《浮云》。
原本,张莉只是客串演出,结果没想到这部电影居然获了奖。这不仅让她顺利地拿到了加拿大的永久居留证,还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人物。
但是她和往常一样,对待周围的人都很和善,朋友们也都很乐意帮助她。
有一天,她租住的老房东夫妇找到她,说他们准备搬去外地,愿意低价出售自己的房子给张莉。
张莉很是感动,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虽然她当时只有两万块钱,但还是借了15万加元,买下了这所房子。
谁料,房子买到后,还没装修完,就有人找上门,愿意用27万加元买下房子。
短短时间内,净赚10万加元,自己的经济压力也能缓解了,张莉喜出望外,毅然决定卖出房子。
经过这件事,张莉突然发现了房地产经营中的商机,于是赶紧如法炮制,很快就掘到了第一桶金。
后来,她又趁热打铁,和朋友一起合开了一家公司,并且第一个大项目就是一栋商业大楼。谁知道没多久金融危机来袭,张莉所有的投资都打了水漂。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由于忧思太重,她又病倒了,食不下咽,短短两个月暴瘦二十斤。被医生确诊为胃癌晚期。
短短时间内,遭受如此大的变故,很多人都会承受不住,但是张莉却突然仿佛看透了一切,她放下了工作,开始安心享受生活。
每天和朋友一起散步,聊天,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
而正当她抱着乐观的心态,直面死亡的时候时,医院的检查结果却告诉她,她体内的肿瘤,已经消失了。
这样戏剧性的开头和结尾,让张莉喜极而涕。
4、天人永隔、香魂难继
而另一边的陈晓旭在收获短暂的幸福后,人生境遇却突然直转而下。
这么多年,两个人都在各自的人生中奔忙,但是她们的联系一直没断,张莉每次回国,陈晓旭都会亲自去接机,两个好姐妹无话不谈。
2006年5月,陈晓旭被查出了乳腺癌,但是为了保持形象的完美,她坚持不化疗,想以自己喜欢的方式了结此生。因此落发出家,法号妙真。
其实,早在1999年,晓旭就与佛结了缘,哪怕事业爱情双丰收,也依然对佛心有向往,她还筹拍了佛学经典《了凡四训》。
陈晓旭的父母希望在佛门的清净之地,对她养病有好处,也没有阻拦。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深爱她的丈夫郝彤,为了追随爱妻,也在几天后出家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痴情,晓旭是不幸的却又是幸运的。
为了不让朋友们担心,生病的事,晓旭谁也没告诉,连张莉也没有说。
别后不知君远近,渐行渐远渐无书。
谁知,落发不到三个月,因为癌细胞扩散,陈晓旭便香消玉殒,年仅41岁。
从此“天堂多了陈晓旭,世间再无林黛玉。”
得知消息的张莉哭得肝肠寸断, 她想起一年前两人的最后一次相聚,刚一见面,晓旭就抱住了她,过了很久,都没有放手。
不成想,这一别,竟是永别,这一抱,便成为了“宝黛”的最终一抱。
再次相见,却是在晓旭的葬礼上。
在书里,林黛玉曾说过一句:“早知她来,我就不来了。”
只叹故事与命运竟是如此的相似,这一次,黛玉永远地缺席了。
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朋友的骤然离世,张莉对人生又多了几分领悟,她不再纠结功名利禄,也不再奢求遥远的幸福,而是专注把握当下,过好每一天。
谁承想本来已经岌岌可危的房地产事业,竟然起死回生,一步步好了起来。
如今张莉身价上亿,早已成了不折不扣的富婆。
只是,这么多年,她一直孤身一人,感情上一片空白,无儿无女,无所依凭。
《红楼梦》中,曹雪芹给“宝钗”的判词是:“金簪雪中埋”而非“金钗雪中埋”,其实暗含深意。
自古两股为钗,一股为簪。钗代表成双对,簪代表形单影只。
曹雪芹用“金簪”而不是“金钗”,是薛宝钗一生的真实写照。又何尝不是张莉的真实写照呢?
5、山高水长 后会有期
如今,这对昔日的好姐妹,早已阴阳两隔。
每年晓旭的忌日,张莉都会在异国他乡,遥寄香魂一缕,为她祈祷。
30多年前,她们一起入了《红楼梦》,可叹人生从此就注定了。
很多人都说,87版《红楼梦》的演员,最后都活成了梦中人。
也许三年的朝夕相处,她们都入戏太深,所以历经半生漂泊辗转,也依然对她们的一生产生着难以磨灭的影响。
缘起缘灭,穷困富贵,其实一切皆有定数。
没人能逃脱命运的掌控,唯一可做的便是珍惜当下,有缘时惜缘,无缘时随缘。
愿我们都能珍惜在一起的缘分,珍惜生命中闪闪发光的日子。
山高水长 后会有期,相逢的人,总会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