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诚信的一代:外文书中译过程的删改现象(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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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于2023年9月4日,本图文消息的版本是2023年11月28日。
走进中国大陆电影院观看《奥本海默》的许多观众们都知道,电影中原本的几个裸露镜头都被强行加上了衣服。但遗憾的是,一本译著在何处做过删改,中国读者往往并不知情。译者不会写一个说明,告诉人们哪里做了删改,出版社也不会标注这是一个删节本。未加提示的删改现象,不仅违背了翻译的忠实原则,也拷问着译者和出版社的诚信。按理来说,出版业从业者应当对书籍心存敬畏和热爱之心,但是毫无预警的删改却令人极度失望。所谓的“未删节版”反而成为了一大卖点,尽管这本来就是分内之事。
我最早遇到的删改现象是《苏菲的世界》。这是一本哲学启蒙读物,中译版把马克思那一章的内容删掉了好几页,我当时找到原版读过删节内容后,发现这里面其实没什么值得删改的地方。最近几年,我陆续偶然发现了自己阅读的各种译著频繁出现删改现象,有些删改的确有审查方面的可理解之处,如果不加编辑处理的确有可能惹祸上身。但有些删改则实属草木皆兵、无稽之谈。比如我遇到有个译本删掉了原作者提及的马克思主义与后现代主义的联系,还有译本改动了原作者关于马克思经济学没有把握住现实的句子,而译者或出版社删掉相关段落,就会让读者错失西方学界中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研究的进展。最近,一位中译者在一篇叫《我的孩子被你弄成了残疾》的文章中公开了自己同译林出版社编辑在审查方面的矛盾,并且展示了被审查的中译本中被删改的主要之处,而这些删改的确到了极为荒唐可笑的地步,而这仅仅是一本人畜无害的科普书。这位译者的举动令人钦佩,但是有几位译者是这么做的呢?
做了删改,却不仅不告诉读者有删改,而且也不告知在哪里做了删改,这纯属书籍业的商业欺诈行径,而这跟市场上出售假冒伪劣产品没有多大区别。我也遇到过一本黑格尔英译本的删改书——因为里面有一些疑似种族歧视的内容——而该书明确标注了这一部分是“节选”。
这也就难怪,现在许多人提出要么看港台译本,要么直接看原著,能不碰简体中译本就不碰。这样的看法正日渐流行。在读书人之间,对中国大陆中译本的不信任越来越深,这一方面是对翻译水平的不信任,另一方面则是对诚信水平的质疑。虽然Made in China的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的声誉在近些年有改善趋势,但中译本的声誉却不是如此。最后,整个华语圈的图书品质都因此受到影响。
人们经常这样来提问:一千年以后的历史学家会怎么看待我们这个时代?这个提问方法的确很有意义,因为它迫使人们把自己这个时代放到历史长河中来考虑,而且我们一般会预设一千年以后的生存环境是比现在好的。那么,一千年后的人们会怎么看待我们这个时代的中译本呢?这个问题有些棘手,因为一方面,中译过程的确把许多重要的作品带给了更广泛的中国读者;但另一方面,这里面隐藏着的出版社自我审查也给整整一个时代的中译本的诚信打上了问号。
如果译者和出版社没有保存相关的删改记录,那么查找到那些删改之处并做出相应修订,这种事后纠正的努力就会异常困难。译者和出版社有义务向读者公示做出了哪些删改。我的一个想法是建立一个公众参与的网络项目(也许依托Github?),依靠译者和读者的努力,尽可能地把每一本译著的删改之处公之于众。对于那些的确敏感的删改之处,只需标记出哪一页的哪一处存在删改处理,而无须透露细节。而对于那些荒唐的删改,则可以直接列出相关的原文的译文。这样不仅可以让这个时代的读者还有机会知道原本和译本的差异,同时也给日后的大规模纠正工作提供便利。如果人们不这样做的话,那么一千年以后的人可能会完全放弃这一代人的译本。当然,也许那个时候的AI工具已经足够先进,可以让人们更轻松处理这一历史遗留问题。
无论如何,我们不应当相信在一千年以后的中国人还是不讲诚信,或者更恶劣地,认为他们还是没有足够的文化水平来面对来自其他国家的不同观点,这些看法毫无疑问是对自我的种族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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