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毒奶粉事件十周年 泣血反思为何会走向歧途（组图）

曾引起世界各国高度关注的中国奶制品污染事件，至今已经过去十年。十年间，中国的奶制品发生了什么变化？犹如当年奶制品中含三聚氰胺一样，这依然是一个综合性的复杂问题。 

2008年中国奶制品污染事件（2008年中国毒奶制品事件、或称2008年中国毒奶粉事件）是中国的一起食品安全事件。事件起因是很多食用三鹿集团（当时是一家位于中国河北石家庄的中外合资企业）生产的奶粉的婴儿被发现患有肾结石，随后在其奶粉中被发现化工原料三聚氰胺和三聚氰酸。事件当时因为涉及人数以及范围等，引起各国的高度关注和对乳制品安全的担忧。在中国国家质检总局公布对国内的乳制品厂家生产的婴幼儿奶粉的三聚氰胺检验报告后，事件迅速恶化，包括伊利、蒙牛、光明、圣元及雅士利在内的多个厂家的奶粉都检出三聚氰胺。 

回望中国乳业噩耗

三鹿集团是中外合资公司，其最大海外股东是新西兰恒天然公司。根据新西兰政府的说法，恒天然公司在2008年8月份得知奶粉出现问题后，马上向中资方和地方政府官员要求召回三鹿集团生产的所有奶粉。不过恒天然公司经过一个月多的努力未能奏效，中国地方官员置若罔闻，试图掩饰，不予正式召回。在确认因自己集团生产的奶粉导致众多婴儿患有肾结石后，三鹿集团开始进行危机公关工作。 

三聚氰胺事件中，涉事企业的破产只是中国乳业噩耗的开始（图源：VCG） 

三鹿公关公司北京涛澜通略国际广告有限公司被指在2008年8月11日向三鹿集团建议与中国最大的互联网搜索引擎公司百度合作，屏蔽有关新闻的公关解决方案建议：“安抚消费者，1至2年内不让他开口；与百度签定300万元人民币（1元人民币约合0.151美元）广告投放协议以享受负面新闻删除，拿到新闻话语权；以攻为守，搜集行业竞争产品‘肾结石’负面新闻的消费者资料，以备不时之需“。后来被百度否认。 

但是安抚消费者，两年内不让其开口的“解决方案”，可以在一些消费者的身上得到印证。一名叫郭利的北京男子，在2008年还是一名同声传译的工作者，在女儿发现食用含三聚氰胺的奶粉后，开始漫长的“维权”之路，在2017年被释放后，就曾提到“封口”事宜。 

而他只是中国国产奶粉庞大消费群体的一员。2000年代，因为经济迅速发展，中国乳制品市场转变成一个很大市场，且因巨大消费群体，更可划分为高、中、低三个消费层次。为了调节中国市场供应与需求，除了从海外的日本、新西兰等国进口将近30万吨乳制品以应付高中消费层次外，中国绝大多数消费群体，包括婴幼儿，还是以中国自制产品为主。 

三鹿集团顺势推出以一袋18元人民币，不到进口奶粉价格一半价格婴幼儿配方奶粉以应付大规模的奶业市场，之后成为中国重要且知名婴幼儿奶粉品牌，多年蝉联该中国自制乳品市场的首位。不过因为需求甚殷，价格竞争等因素，公司与政府均漠视生产流程及质量控管，终于爆发此弊端漏洞。 

事发后，中国政府开始大力整顿乳制品生产工作，同时对生产制造流程进行不断升级和发展，并加紧乳制品在生产和销售过程中的安全。根据2017年第三季度由中国青年报社社会调查中心联合问卷网对2,005名受访者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有50.1%的受访者认为“近年来国产奶质量越来越好了”，75.7%的受访者认为“对国产奶的信任度有所提高”，其中22.8%的受访者表示“对国产奶的信任度大幅上升”。 

从调查来看，消费者对中国国产奶粉的信心逐渐回升。然而，实际的消费情况如何呢？中国的奶制品这些年又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新国标倒退几十年

三鹿事件爆发后，奶业标准混乱之弊屡被提及，并一度成为反思所向。2009年初，清理原有乳业标准，再造新国标，即已启动，中国卫生部受托领衔。三鹿垮台后，中国国务院紧急出台《奶业整顿和振兴规划纲要》，在反思中尤为提及“对生鲜乳及乳制品（以下统称乳品）质量监管存在严重缺失，标准体系不完善”。同年6月1日颁布了《食品安全法》，其中的第96条规定：“生产不符合食品安全标准的食品或者销售明知是不符合食品安全标准的食品，消费者除要求赔偿损失外，还可以向生产者或者销售者要求支付价款十倍的赔偿金。” 

而法学界认为这样的规定其实对生产者和销售者的影响不大，因为在中国大陆，一箱知名品牌纯牛奶的平均价格为50元左右，500元左右的惩罚性赔偿对于名牌企业显然是微不足道。 

按照正常的逻辑，前有国家层面的指导思想，后经三鹿事件血般教训，太多人坚信，随后出台的新国标必将更趋严格生乳细分指标，以构筑乳业的第一道安全之门。的确，变化出现了。2010年4月，由“七十多位不同领域的专家，11个部委机构”联合起草的中国乳业新国标粉墨登场，它所带来的变化是天翻地覆。 

但与此前太多人坚信新国标将构筑乳业的第一道安全门相比，显然，新国标的出台令太多人失望了，甚至2010新国标被讥讽为“不至于一夜回到解放前，但倒退几十年还是绰绰有余的”，是被大企业和商业利益绑架的标准。 2010年4月，中国卫生部发文公布了《生乳》(GB19301-2010)等66项新的食品安全国家标准，有关生乳收购的两项标准发生了变化。根据生乳新国标，生乳收购中每毫升细菌总数提高到了200万个，而蛋白质最低含量下调至2.8克。 

有专家表示，新国标中生乳蛋白质含量低于发达国家3.0克以上的标准；而菌落总数放宽4倍后，是美国、欧盟标准10万个的20倍。单纯从数值上看，甚至连25年前都不如：乳蛋白含量从1986年的2.95％，降到了2.8％，菌落总数则从2003年的每毫升50万下调至200万，均为历史新低。在丹麦，在新西兰，在几乎所有的乳业大国，生乳蛋白质含量标准都至少在3.0以上，而菌落总数，美国、欧盟是10万，丹麦是3万，更是严至中国的数十倍。这个新国标随之被感慨，“现在的中国原奶质量，可以说是全世界最低了”。 

奶乳生产标准的根本在于GB19301，也就是生乳。所有的奶制品乳制品都是要从生乳开始的，GB19301决定根本一切。GB标准出台受三方影响：各级政府，（主要是牵涉到工农业影响比较大的政府）、行业协会和大企业。如果GB19301这项最根本的标准，都已经是几十年的倒退，各种奶乳制品的安全，恐怕更不能令消费者放心。 

反思与节制

调整之后一年，也就是2011年，中国中央电视台《每周质量报告》调查发现，仍有7成中国民众不敢买国产奶。而随后，又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整：2018年1月1日起，所有在中国大陆销售的婴幼儿配方奶粉必须依法取得婴幼儿配方乳粉产品配方注册证书，并在产品标签和说明书中标注注册号才能销售。与此同时，通过跨境电子商务零售进口的婴幼儿配方奶粉，也需要取得产品配方注册证书才能销售。 

针对此举，中国官方媒体《新京报》分析认为，在注册制实施前，中国有上千个婴幼儿配方奶粉品牌，已经严重影响了消费者对奶粉品牌的认知，不利于消费信心的恢复。2018年全面实施注册制后，可有助改变奶粉市场乱象。诚如分析所说，消费者的信心受到严重打击，而恢复需要可能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周期。 

挽回消费者的信心，中国乳业依然任重道远（图源：VCG） 

中国问题奶粉炸出的大窟窿，让海外品牌成了香饽饽。尼尔森数据显示，“三聚氰胺”事件发生后第二年的2009年，中国婴幼儿奶粉市场前三名已经全部为国际品牌，多美滋、美赞臣和惠氏的市场份额分别为14.2%、11.6%和8%。对国际品牌的选择，只要在经济承受能力之内，基本已经成为消费者的普遍选择。一名年轻的妈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其实也很想支持国产品牌，但实在不敢拿自己的孩子做实验”。 

十年过去了，从毒奶粉事件到新国标的修改，再到不断进行具体的调整，从来都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背后政府、企业利益等的博弈，皆包含在内。如果说试图用各种办法在挽回消费者的信心，那么曾经被炮轰的2010年的新国标，又该如何解释？从长期的观察来看，对中国国产奶粉的信任，的确需要时间，然而漫长的时间周期背后，那些被斥为“倒退”的举措，则会对消费者造成进一步的打击，势必南辕北辙。 

甚至有消费者表示，这不是信任创口期恢复的问题，而是人民对整个食品监管不信任的问题，没有一个有效的监管，谁是下一个三鹿？前段时间发生的鸿茅药酒事件，依然令很多人颇感无奈与失望。“跨省追捕”之后，以当事人向鸿茅药酒道歉为最后的结局。这种担心，与对三鹿毒奶粉的担心，本质上并无区别，对食品安全监管的不信任，对当事人是否能够得到有效的保护也在某种程度上持怀疑的态度。 

那些受毒奶粉事件侵害的家庭，那些父母为讨回一个公道，奔向车水马龙、华灯璀璨的北京，他们很多人相信，问题一定会在这里得到合理解决。泣血的事件之后，是否能够得到有效合理的解决，对企业的责任、中国的监管体系以及法律责任等，都依然是严峻的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