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KUS是政治秀，代价巨大！”澳前驻华大使：“讨论台湾战事者别有用心”（图）

9月中旬，澳洲宣布和英美携手建立AUKUS军事同盟，引发亚太各国强烈反响。

日前，澳洲前驻华大使芮捷锐（Geoff Raby）在做客智库“Australia Institute”播客节目“Follow the Money”（点击收听原播客）时指出，相关决定背离了澳大利亚过去30年来的外交政策方向，而任何在澳洲讨论为了台湾向中国开战的言论，其实都别有用心。

除主持人外，该智库国际与安全事务项目主任Allan Behm也参加了讨论，以下是三方对话译文。

代价巨大的“大新闻”

主持人：“Raby，从你开始吧。你是前驻华大使，显然是外交和贸易方面的老手。当AUKUS协议宣布时，你对它的最初评估是什么？”

芮捷锐：“完全出乎意料。之后我几乎立即在电台接受了采访。我说，我们澳大利亚在安全方面为一个大新闻付出了非常高的代价，我们仍然不知道它的真正本质是什么。”

前大使芮捷锐

“AUKUS完全背离了澳洲过去30年或更长时间的外交政策方向，即我们要身处亚洲之中才能得到安全，而不是从亚洲那里得到安全。这明显是一个脱离时代的错误。澳洲选择拥抱的，我称为‘盎格鲁小圈子’——我们甚至连整个盎格鲁圈子都鼓动不起来。我们知道为什么英国会陷入这种境地，因为约翰逊政府在英国脱欧后正拼命寻找在世界上的一席之地，所谓的‘全球化英国’概念可能是一件积极的事情，但如果它导致了这种政治秀，那将是非常具有破坏性的。”

主持人：“很明显，中国不喜欢AUKUS，但在多大程度上你认为AUKUS、或者四方安全对话机制（QUAD）引发了这一点？在这方面，中国表现得咄咄逼人，当然部分是澳洲的行为引发的。”

芮捷锐：“是的，这里包含几个不同的因素。我认为，需要解读四方机制，并把它们当作完全不同的实体。但四方机制源于一个共同的担忧，即是中国的崛起和如何让它适应新秩序。你完全正确。随着中国变得更强大，其外交政策变得更加自信、粗暴，甚至是咄咄逼人。中国自己必须学会如何在这种新秩序中生存，并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新秩序的受欢迎的领导者，而不是被视为一个破坏者。”

AUKUS发布会上，拜登试图提起莫里森的名字（图片来源：网络）

“说到这一点，有很多传言把中国当做修正主义势力（译注：国际政治中的“修正主义”指企图颠覆现行的国际秩序和国际体系），但其实中国在多边体系和全球规则方面投入了大量资金。在世贸组织中，中国明显是一支积极力量。与美国不同，当涉及到全球贸易规则时，美国是修正主义势力。所以关于这一点有很多错误的假设，错误的形象和意识形态。但这是中国的一面。AUKUS和四方机制都是由美国推动的，美国关心的是如何在新的多极秩序中保持自己的主导地位。对澳大利亚来说，所有这些问题都在于我们紧紧地跟在美国的屁股后面，并把我们的安全利益、我们的国家利益，定义为在涉及中国的问题上与美国的利益完全一致。”

“我想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很奇怪，因为我们就生活在这个地区。这是我们居住的地方，这一地区的安全和稳定对澳大利亚的利益有直接的影响。中国目前是我们最大的贸易伙伴，在贸易和商业利益方面，我们比AUKUS和四方机制的任何成员都更依赖中国。因此，澳大利亚如此全面地把自己的命运与一群实际上与我们没有共同利益的国家放在一起是很奇怪的。我再强调一点，关于四方机制，很明显，它是为了反制中国而生的，但它的其他成员都与中国保持着相对正常的关系，甚至包括目前和中国有相当激烈边界争端的印度。我们单独与中国领导人或中国官员没有正式接触或关系。”

“拜登和习主席通了话。习近平致电祝贺日本新首相。他们有着持续、正常的外交来往，但我们没有。我们所做的，只是AUKUS这样的政治秀。”

“美国把澳洲当作一个免费礼物”

Allan Behm：“我认为这是这种政治秀的一个大问题。正如Geoff所说的那样，澳英美三方实际上在寻求完全不同的东西。澳大利亚一如既往地在寻找能保证其长期安全的人，它认为将通过从英国或美国获得核动力潜艇来获得这一保证，但我们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国家，不知道是什么型号的潜艇，是老款还是轻量级的，会不会是新的设计，谁来为它们买单，还有谁来操作他们，这一切都是未知的。”

“所以澳大利亚本质上是在寻找一个能保证长期安全的人。英国正努力追求这种相关性，它曾通过脱欧放弃了很多，现在人们发现这是一场巨大的灾难。鲍里斯·约翰逊只是在寻找相关性。他认为他将通过回到亚洲获得这种相关性，就像英国在60年代末离开亚洲那样。”

Allan Behm资料图

“美国还不确定自己想要什么。它认为它想要用尽可能低的代价成为核心，而一个方法就是让澳洲更加紧密地与自己联系在一起——说不定我们就要成为美国星条旗上的第五十二颗星了。美国是不知道它想要什么，但认为它所需要的是澳大利亚拥有攻击型核潜艇，用以针对中美开战后中国的二次打击能力。”

“这是最糟糕的反乌托邦思想。真的，就是美国把澳大利亚当作一个免费获得的礼物，不关心，也不考虑如何处理。事实是，正如Geoff所说，这是我们外交政策方向的巨大偏离，我们的外交政策一直在演变。实际上，自二战以来，自1945年以来，我们在亚洲有了非常显著的影响力。这之前是成功的，但现在我们背离了这一政策，也背离我们的国防标准。用常规潜艇专注于防御靠近澳大利亚的海域，这实际上是很适合澳大利亚的。”

“我们45年前曾经采取更前迫的防御政策，将我们的国防资产和所有后勤和行动支持放到4000公里以外，但我们在1985年认为，实行这种政策代价太高，风险太大，这就是为什么后来回到了国内。”

“所以AUKUS绝对是一团乱麻，没有人知道它的基础是什么，它应该做什么，或者它的主要目标是什么，虽然看起来像是核潜艇。””

“AUKUS实际上可能让我们更不安全”

主持人：“回顾过去的一些报道，AUKUS本身作为一个安全协议，被描述为澳大利亚在过去几十年里在这方面最大的防御伙伴关系。但就安全或防御协议而言，它真的会让澳大利亚、英国或美国更安全吗?”

芮捷锐：“不，绝对不是。AUKUS没有规定义务，它不是条约级别，我觉得甚至根本就没有什么谅解备忘录。就像Allan说的，我们还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其他的，正如我之前描述过的，AUKUS是为了媒体的报道，是为了头条新闻。这当然是头条新闻。这是一件引人注目的事，但其中的义务和交换条件是什么呢？它没有说。”

“然而，如同Allan说的，如果它导致暗示美国军事力量在澳大利亚的前沿定位，它实际上可能会让我们更不安全。我认为，这是公众辩论中缺失的一个关键因素。我们会有海军基地吗？我们会在澳大利亚部署美国的中程、远程导弹或战略指挥部吗？在这种程度上，我们可能会发现自己处于更大的威胁和更不安全的状态。”

Allan：“Geoff的说法是完全正确的。我认为以这种特殊方式交付核潜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我这么说是因为在实现这一目标前之前还有很多障碍需要克服：设计和施工，以及一个澳洲没有控制权的核反应堆该如何保障其安全，将有一大堆问题。”

航行中的美国核潜艇（图片来源：网络）

“特别是，如果它是一个非常长期的反应堆，它必须用高浓缩铀制造。而我们澳大利亚没有这些东西。我们需要知道我们将用多少铀，密度是多少。如果英国或美国将他们在核反应堆中使用的确切成分记录在任何公共记录中，我会感到震惊。而这是我们要做的第一件大事。”

“其次，谁来建造它？会是鲍里斯·约翰逊吗？他承诺为英国北部提供造船工作，我们则承诺在南澳的奥斯本提供造船工作。这两者不能兼得，所以我们不知道它们会建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船长什么样。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从2003年开始做这方面的顾问，快20年了，我们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这可能反映了我的咨询能力的质量，但同样也展示了这一问题的深层复杂性。什么样的能力最适合我们的需求？如果我们突然认为，攻击型核潜艇能满足我们的要求，因为它们能优先搜寻（敌方的）战略核潜艇，那么这就是对我们的政策的巨大背离。”

“正如Geoff所说，这是头条新闻。或者我可能会说，这是一个寻找问题的答案。除非我们知道这个该死的问题是什么，否则我们不知道这个答案是否正确，甚至它是否可以实现。所以整件事就是一塌糊涂。”

“在澳洲讨论台湾战争，都别有用心”

主持人：“你提到澳中关系现在很差。实际上，西方媒体，尤其是美国媒体上，最近经常提到中国侵入台湾的防空识别区，这件事到底有多重要？”

芮捷锐：“这一点我们也得厘清了说。很多新闻报道把这事炒得特别热，而这就是中国的意图。事实是，台湾的‘双十国庆’两岸都在庆祝，而所谓的台湾‘防空识别区’延伸到了中国大陆。浙江、江苏都包括在内。所以，我想说的是，当他们在中国大陆领土内的沿海地区飞行时，他们每天都在进行‘入侵’。它们的航线离台湾岛240多公里，这还是有些距离的。但这些飞机数量很多，他们是为了表明两点：一、在台湾‘国庆’时继续施压，让公众继续讨论与中国的关系，限制台湾正式宣布独立；二、是告诉美国，不管你怎么威吓我们，告诉我们要尊重台湾自治，我们都会按照自己的利益行事。台湾是中国的核心利益。”

“现实是，这种情况一直在发生。最近改变的只是飞机的数量，但让国际社会在这些问题上施加压力是极其无益的。台湾问题最终将由两岸来解决。所以托尼·艾伯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台湾？谁需要他？这只是又一个政治秀，所有这些都无助于缓解紧张局势。”

主持人：“如果坚持台湾的民主制度并使其继续从中国分离，是美国使中国战略失衡的手段，那该如何看待习近平最近有关台湾的讲话？”

前大使芮捷锐

芮捷锐：“我认为习近平正在重操之前针对台湾的严厉措辞。大概两三年前的一次讲话中，他在提到台湾时省略了‘和平统一’一词，这让危言耸听和歇斯底里的人开始不停地说，中国的政策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对台湾的军事入侵。”

“正如我去年在我的书中所指出的，对北京来说，目前没有军事解决方案。我认为当我们讨论台湾问题时，我们需要以这个前提开始。中国的领导人不会大规模伤害中国人，也不会有任何的杀戮，中国共产党非常非常了解游击战。”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重要的是不要过分夸大这些问题，要明白海峡两岸正在跳舞。是的，对台湾来说拥有自己的军事能力是很重要的。美国将它立法，以继续供应武器给台湾，但我们还没有到战争的边缘。”

“我认为，所有在澳洲关于台湾战争的讨论都别有用心。它们实际上并不打算真正解决海峡两岸紧张局势的问题，也不是为了加强澳大利亚的安全。”（原文：I think all the talk in australia about war over Taiwan and something is serving another agenda. It's actually not intended to really address the issues of cross straits tension or indeed enhanced australia's security）

Allan：“绝对的。这个问题确实是中国和台湾要解决的问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解决。但我怀疑这件事用武力解决的可能性，直到美国意识到最终的出路是台湾和大陆的和平统一。尼克松在1970年代的协议中提到了这一点，我们当时也一样。”

“我们现在却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制造多余的战争幽灵，给自己造成巨大的外交损害。看看我们的亚洲朋友是如何处理这个问题的吧！他们正在用传统的方式处理——忽略它。我建议我们也这么做。如果美国人想继续让中国失去平衡，那就让他们试试吧。其实这是个愚蠢的策略，风险太大了，对我们来说，没必要参与其中。”

“我们最好的做法是忽略台湾海峡正在发生的事情，继续致力于建设一个繁荣、和平与合作的亚洲，我们的安全在亚洲，而不是在核潜艇里。”

“中国给了机会，但我们搞砸了”

主持人：“澳洲应该如何修补对华关系？中国又该如何做？”

芮捷锐：“澳中关系非常糟糕。我的感觉是，大家都希望两国关系能变得更好。或许回不到从前那种泡沫时期了，经历了这些之后，现在不可能了，但还是让事情能做起来比较好。现在的情况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如果需要让事情重回正轨，我认为将通过经济途径来实现。而政府在中国说想要加入CPTPP的时候笨手笨脚的。中国在举手表态加入CPTPP时，就会知道澳大利亚会以中国改变贸易制裁作为支持的代价。如果他们没有预料到这一点，他们是不会要求加入的。但我们笨手笨脚的，还不清楚是否该支持中国。在我们支持他们加入CPTPP和他们取消贸易制裁措施之间，我们没有给出强有力的联系。同时它也违背了澳大利亚外交政策中我们支持的基于规则的体系。”

前大使芮捷锐

“有一段时间，我们很失望中国没有参与CPTPP。很明显，中国在玩游戏。它试图在外交上操纵美国，因为美国显然可能因为国内政治因素加入或离开CPTPP。中国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但我们搞砸了。我们需要更积极、更有技巧的外交，需要总理的支持，但目前我们只看到了政治作秀，而没有领导力，我想这就是问题所在。”

芮捷锐：“如果不看看中美关系，你就无法真正思考我们如何修复与中国的关系。习近平和拜登已经通了两次电话，而澳大利亚和中国之间已经4年没有任何联系了。”

“现在，中美两位高级官员已经在苏黎世再次会面了，他们刚刚在得出的结论非常重要，而习近平和拜登之间的视频峰会即将召开。有很多事正在进行。美国的贸易代表制定了另一个版本的对华关系，并且提到了再挂钩，而不是脱钩。然后商务部部长站出来说中国滥用这个体系，我们必须征收更多的关税。现在需要注意的一点是，美国、或者美国政府，似乎不知道问题是什么，应该处理什么，它想要什么。但要注意这件事，因为如果美国实质性地重启与中国的关系，澳洲可能会发现自己像一只石头上的呆鸟一样孤苦伶仃。”（原文：Australia could find itself like a shag on a rock, if the US substantially resets its relations with china）

Geoff Raby博士在2007年至2011年间任澳洲驻华大使。在此之前，他曾于2002年至2006年担任外交和贸易部副部长。他还担任过一些政府高级职位。在27年的公务员生涯结束后，他在2011年辞职成立了律师事务所。他也和中国有着广泛的生意往来。

Allan Behm是澳大利亚研究所（Australia Institute）国际与安全事务项目主任，在国际政策、国家安全政策和国防政策方面有着长期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