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低风险地区+48小时核酸检测，但还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图）

几天前，央视新闻发了一条微博，讲述奥密克戎的最新情况。

这条平平无奇的微博下面，却都是某自治区人民对家乡的吐槽。

原因很简单，当他们从上海、从深圳等地返回该自治区时，只要出发地有确诊病例，那么即使他们此前一直身处低风险地区，即使健康码是绿的，即使携带48小时内核酸检测证明，落地后仍将一律面临“14+7”的隔离对待。

所谓“14+7”，就是14天集中隔离（其中第1、4、7、10、14天共进行5次核酸检测），自费，外加7天居家隔离（其中第2、4、7天共进行3次核酸检测）。

几天后，当地人的朋友圈里，又开始流传这样一张图：呗侬（壮语“兄弟姐妹”的意思），如果您执意从区外返乡，那么——“贴春联”将变成“贴封条”，“压岁钱”将变成“隔离费”，“年夜饭”将变成“14天盒饭”，“春节年味”将变成“消毒液味”。

虽然是倡议，但语调和色调都宛如黑暗森林里发射来的强烈信号：不要返乡！不要返乡！不要返乡！让这个省区如临大敌的上海、深圳，此时此刻有多大的疫情呢？

目前，上海没有高风险地区，只有一处中风险地区，是上海市静安区静安寺街道愚园路228号，一家20平方米的奶茶店，数日前曾被媒体称赞为“全球最小风险区”。

上海将此处列为中风险地区，其他区域风险等级保持不变，想来有两层意思：一是，精准防控，尽量减少对正常工作生活的影响；二是，有信心也有能力确认，此处疫情没有外溢。中国可能是全球防疫最好的地方（好吧，之一），上海可能是全国防疫最好的地方（好吧，之一），连上海都信不过的人，地球上还有哪里能满足你的安全感？

深圳的情况类似，只有几栋楼是中风险地区，没有高风险地区。真正中高风险地区的居民，无论在上海、深圳还是何处，受当地防控，连家门、酒店房间门都难出，遑论出市，遑论跨省。

既然奶茶店之外的上海市民可以安全地生活，那么去往其他省市的上海市民也应该是安全的。实在不放心，加一道核酸检测也够了。然而，上海的良苦用心没有起到太大作用。中风险地区只有20平方米，但在通信行程卡上，所有到达或途径上海的人，都会得到一颗星号。

虽然，行程卡上明确写着：星号表示当前该城市存在中高风险地区，并不表示用户实际到访过这些中高风险地区。

虽然，开发出行程卡的中国信通院明确表示：防疫管理人员在看到用户行程卡带星号时，建议进一步核实对方是否实际去过中高风险地区，再遵循地方防疫政策判断是否需要隔离。不建议对带星号的行程卡用户直接采取隔离措施。

但是，仍然有许多省份和城市，把“行程卡带星”作为凌驾于健康码、核酸检测之上的唯一标准，一旦发现，就地隔离。还有许多省份和城市，明确表示：无论你是否来自中高风险地区，只要你所在的区县报告了1例及以上确诊病例，我就视其为中高风险地区，据此管理。

上海说静安区只有20平方米的中风险地区？他们说静安区37平方公里都是中风险地区。

1月17日，一位村民刘某某，因为从上海市静安区返乡，没有进行核酸检测，没有向行政村干部报备行程和身体健康状态，被行政拘留（先隔离，后拘留）。

换做是两年前或是一年前，这位村民可能会被骂作“千里投毒”。但在这个冬天，网友们普遍站在了他这一边。其一，在国家政务服务平台上，上海市的中高风险地区只有愚园路228号。

村民没有途径此处就无碍于正常回家，擅自扩大风险地区范围才是层层加码。其二，上海是在1月13日通报病例并列出风险地区，刘某某是在1月5日返回家中，中间相隔八天。

他很可能不知道，疫情发生后的排查要向前追溯——正在阅读此文的你很可能也不知道。

各地的追溯时长也有细微差别，例如湖北、四川曾要求1月4日（含）以来有上海市静安区静安寺街道旅居史的人员主动申报，江西则要求1月5日（含）以来有上海市静安区静安寺街道旅居史的人员主动申报。这类要求一般出现在省级疾控中心的紧急风险提醒里，并不容易找到。

刘某某应该看到的那份紧急风险提醒，我们始终也没在省级/市级/县级相关机构的网站上找到。就这样落得一个行政拘留，令人感到不平。随后，一段当地县长开会发言的视频加剧了网友们的不满。

视频中，这位县长说：凡是中高风险地区试图返回，不讲你有没有疫苗接种证明，不讲你有没有48小时核酸检测……你只要返回，先隔离，再拘留。

在舆论发酵之后，县长向上游新闻解释，网传视频经过剪辑，漏掉了“不听劝阻，恶意返乡”等内容。他说：我在检查疫情防控工作时，听说**乡**行政村有6个人现在在高风险地区，要回来，说的话很难听，说“枪毙也要回来”。我听说这个事，在前几天的会上说，凡是不遵守省市县疫情防控规定，不听劝阻，恶意返乡的，只要返回先隔离再拘留。说这个话的目的，是保证群众安全。

网友们不依不饶，追问：什么叫“恶意返乡”？我们还想追问的一点技术性问题，县长所说的“高风险地区”，和国家政务服务平台上的“高风险地区”，是同一个意思吗？以及，“一刀切”式的防控，更能保证群众安全吗？过去100个基层工作者和充足隔离区域、设施，只需要防范100个来自真正中高风险地区的人员，如今需要应对1000个扩大范围的人员，会更安全吗？

本文讲到了两个案例，用意不是批评这两个地方。因为他们根本不是个案，去微博搜一搜“一刀切”，你能看到全国各地的丰富案例。

第一次官方反对防疫“一刀切”“层层加码”，是在2020年2月。两年过去了，2022年1月，交通运输部和国家发改委仍在反对防疫“一刀切”“层层加码”。

这背后有许多原因，比如发生疫情可能被问责，但禁止外地返乡不会被问责，于是倾向于“不惜一切代价”防控；再如被问责时往往是下级背锅，为了提前避免这种情况，下级就会在上级要求的基础上不断加码；又如地区之间互不信任治理水平，来也要隔离14天，去也要隔离14天。这些都是类似于囚徒困境的无法靠地方协调解决的问题，需要统一的顶层设计和严格执行。

疫情以来，我们已经看到了许多顶层设计，例如高中低风险区域的统一划分、全国通用的通信行程卡。

但我们从上文也看到了，“一刀切”“层层加码”仍会突破这些机制。如何才能进一步完善机制，实现精准防控，应当是今年的重点。

毕竟既要防疫，也要经济双循环，如果限制人员流动的过度政策持续存在，那么循环难免卡壳，经济难免不畅。何况，根据“七普”，全国有流动人口3.76亿。这里的流动人口指的是人户分离（不在同一市辖区）的情况，真正背井离乡的人可能更多。

很多一二线城市的新市民，在当地落户就不再是流动人口，但他们的家乡和父母仍在另一个地方。这些人有回家的需求。疫情两年多，婚丧嫁娶，总有要见的亲人。

上一年春节，就地过年。此后一年，接种了疫苗又接种了加强针。这时候对他们说，春节回家比上一年更难（疫苗+核酸+健康码+行程卡）？不能总欺负听话的人。

倡导就地过年，但不阻挠正常出行，世事艰难，互相理解。愿每个人都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