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战争对国际局势的冲击波（图）

本文转载自FT中文网，仅代表原出处和原作者观点，仅供参考阅读，不代表本网态度和立场。

俄罗斯的战略思维还停滞于19世纪的陆权争夺，军事机器停滞于20世纪的机械化战争。入侵乌克兰注定战略惨败并加速俄的衰落。

这场战争是俄罗斯帝国的回光返照，也是普京“沙皇”的落日余辉。

战争是最后、最硬的政治。俄乌战争持续逾四个月，对国际局势的全方位冲击显现，欧洲首当其冲。

俄罗斯国力衰退加速

强国有其必强的逻辑，不是靠运气，人才储备就是其一。能敏锐把握时代脉搏或人生转折，就是人才。2019年，特朗普政府时任国务院政策规划室事务主任斯金纳，轻视地定义俄罗斯为“残存的强权”，笔者深以为然。

普京冒天下之大不韪，发动了入侵乌克兰战争。上策是推翻亲美的泽连斯基政府，将整个乌克兰作为俄抵御北约的战略缓冲区，与白俄罗斯三国一体化；中策是将乌克兰沿第聂伯河大致分为东乌、西乌，吞并亲俄的东乌；下策是吞并整个顿巴斯地区，打通与克里米亚的陆地走廊。

由于高估本国实力、情报严重失误，迎接俄军的不是鲜花、盐和面包，而是乌军非常顽强的抵抗。卫国战争将政治素人泽连斯基打造成一个保卫民主的英雄，获得西方一边倒的支持，也获得世界舆论的普遍同情。

俄罗斯有与美国并肩的庞大核武库加持，立于不败之地。俄军在乌战场仅使用了约2/3的军事实力，没有尽全力，目前战况六四开，略占赢面。美国和北约为免核战争，不敢下场与俄军对决，也不敢支援乌克兰进攻俄本土的远程重武器。

如果普京下决心与乌一样进行全国总动员，再投入10万兵力，肯定打破现有的战争均势，团灭乌军。如果不进行总动员，战争再持续数月还是数年，目前难以预测，阿富汗战争苏联打了10年、美国打了20年。

6月27日，泽连斯基通过视频在G7峰会上发表讲话，设想今年底前结束战争。这是他的一厢情愿，主要目的是拖住美欧继续金援、军援，缓和“无底洞”的顾虑。

G7峰会按计划派发了“定心丸”，当日发表的联合声明承诺：“只要有需要，我们会同乌克兰（无限期）站在一起，继续提供财政、人道、军事与外交支持。”今年以来，G7已承诺为乌克兰提供数百亿美元，但口多惠而实少至，泽连斯基多次抱怨，资金和武器到位太慢。

6月25日，俄已完全控制北顿涅茨克市，下一个目标是利西昌斯克市，攻陷后即完全控制卢甘斯克州。此前俄已为单方面承认的“顿涅茨克共和国”、“卢甘斯克共和国”居民发放俄罗斯护照，是否又将在两地操纵所谓的“全民公决”加入俄联邦有待观察。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两个“共和国”几乎不会获得各国的承认，即使独联体国家也离心离德。6月17日，在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上，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当着普京的面坦率直言，“不会承认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共和国的独立。”尽管1月2日哈萨克斯坦发生骚乱，普京出兵力助托卡耶夫平暴。

下围棋很讲究次序，次序一错，妙手就成为俗手。普京发动战争，如果目标只限于全部占领顿巴斯地区，美欧大概率绥靖，勉强容忍，制裁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乌克兰将被冷酷地牺牲。

现在俄打不下基辅，又吃不进东乌，上策、中策都没戏退而求下策，回头再打顿巴斯地区，那么也很难消化。乌克兰会死扛，美欧会死撑。即使顿巴斯地区被拿下，乌通过美欧的持续强大军援、金援，一定会发动游击战争。

俄乌战争久拖不决，闪电战打成了拉锯战、消耗战，让全球看清俄的外强中干。现有国力只能支撑高精尖的武器研发，勉强保住大国地位，不足以支撑常规武器研发、局部高科技现代化战争，更不足以单挑对抗西方世界。

乌克兰战争已转化为沉重的战略负资产，导致俄至少倒退10年，一来一回合计失去20年，主要靠卖能源、粮食、金属、木材度日，没有像样的科技和产业支撑。总部设在华盛顿的国际金融协会（IIF）发表报告说，俄过去15年取得的经济增长将被抹除，预计今年GDP萎缩15%，明年再萎缩3%。

入侵乌克兰也是普京政治生涯的最大污点。他是政治强人，独断专制，在本国早已“沙皇化”、“斯大林化”，很难自我否定。如果兵败或者没有回收战争成本，他不能向国民交代，将彻底否定他的历史定位。只能指望普京之后的领导人，找到体面的台阶纠偏。

俄罗斯的国力远不如苏联鼎盛时期，恢复“超级强国” 雄心却念念不忘，企图重塑欧洲战略平衡，不自量力，自掘坟墓。其战略思维还停滞于19世纪的陆权争夺，军事机器停滞于20世纪的机械化战争。

入侵乌克兰注定战略惨败并加速俄的衰落。这场战争是俄罗斯帝国的回光返照，也是普京“沙皇”的落日余辉。

欧洲军事一体化加速

特朗普执政时，贪图蝇头小利，逼迫德国、韩国等盟友大幅增加驻军费用，威胁否则缩小驻军甚至撤军。美欧关系不佳，马克龙公开声称，北约已经“脑死亡”、“欧洲应拥有自己的军队”，迅速获得默克尔的公开支持。

拜登政府上任后，联合盟友牵制中国崛起，摆脱孤立主义，注重政治、经济、军事、科技等全方位密切合作与协调。俄乌战争成全美国占领道义制高点，带领盟友抵抗侵略。

美国民主党的中期选举前景黯淡。“喀布尔时刻”的狼狈撤军，缺乏活力的老态龙钟形象，留下拜登“无能”的阴影。为了拉抬选情，今年9至10月在乌克兰战场必须有利好的战况，向国内选民交代，所以拜登政府有足够的政治动力，不惜成本协助泽连斯基实现夏季局部反攻。

俄乌战争促使欧洲在反法西斯战争后，获得久违的团结，俄罗斯受到冷战结束后最严重的孤立，战略空间受到更大的挤压。至少15个欧洲国家宣布增加军费开支的计划，累计新增军费总额达到2000亿欧元。6月27日，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宣布，北约的高度戒备部队将由目前的4万人，提高到“远远超过30万人”。

多国改变长期的中立国地位。瑞典向乌克兰运送5000件反坦克武器；奥地利对俄罗斯飞机关闭领空；瑞士、爱尔兰与欧盟一起制裁俄；芬兰、瑞典已申请加入北约等。

最急剧的转变来自德国。默克尔退休之后，欧洲自主防卫已成空想，新总理朔尔茨奉行“价值观外交”。由于二战给欧洲带来巨大的创伤，德国进行了深刻的反省，扩军长期没有民意基础和跨党派共识。2022年1月，仅承诺支援乌5000个军用头盔，被乌克兰、盟友、西方媒体众嘲。

2月26日，普京发动战争后仅两天，德国宣布向乌克兰提供1000件反坦克武器和500枚“毒刺”级地对空导弹。2月27日，朔尔茨在联邦议会紧急会议上发表演讲，宣布将拨出1000亿欧元专款提升军备，并将德国GDP的2%投资于国防。

6月3日，联邦议会高票（567票赞成、96票反对、20票弃权）通过设立1000亿欧元的特别国防基金；同时决定修宪，确保基金不受德国的严格债务规定制约。德国军费开支由原来的全球排名第7，一跃为美、中之后的第3，朔尔茨称该基金令德国军备开支出现“量子级飞跃”。

朔尔茨不是心血来潮，而是顺手推舟，借俄乌战争重新武装实现国家正常化，重新界定德国在欧洲的地位和作用。不再满足于一流经济、二流政治、三流军事的固化“人设”，彻底甩掉沉重的二战心理包袱，同时与马克龙领导的法国争夺欧盟的领导权。

全球经济复苏疲软

俄、乌均是粮食出口大国和化肥主要出口国，两国占全球出口小麦的29%、玉米的19%、葵花籽油的60%。埃及小麦的70%来自乌、俄，巴西化肥的20%来自俄。

俄乌战争深度打击全球粮食和能源的产业链、供应链，已引发全球粮食、能源、经济危机，衍生的逾千万难民加剧新冠疫情在欧洲扩散。6月8日，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提交第二份俄乌冲突的报告，预计挨饿人口增加到4700万，到今年底将飙涨到3亿2300万。

全球粮食价格飙升，社会动荡加剧，穷人、穷国的日子更加煎熬。联合国粮食计划署负责人比斯利称，“数十个国家今年将面临抗议、骚乱和政治暴力的风险。”今年因战争没有播种、没有化肥，不可能有好的收成，明年的粮食危机必然更严重。

非洲是世界最贫穷的大陆，也是粮食危机最严重的地区，乍得已宣布进入“粮食紧急状态”。6月3日，非洲联盟轮值主席、塞内加尔总统萨勒在索契与普京会谈长达三小时，呼吁西方解除对俄的粮食和化肥供应制裁。

俄罗斯还是世界主要能源供应国之一，为欧盟提供了41%的天然气、46%的煤炭和27%的石油。德国55%、法国20%、匈牙利85%的天然气供应来自俄。

安全利益黄金一票否决，凌驾于经济利益之上。欧盟不惜付出巨大的经济代价，也要与俄能源“硬脱钩”。德国果断放弃已完工的北溪2号天气然管道项目。6月3日，欧盟公布第六轮对俄制裁措施，将在6个月内停止购买俄罗斯海运原油，8个月内停止购买俄石油产品，今年底从俄进口的石油减少九成。

国际油价因俄乌战争和西方制裁而飙涨，一度达到每桶139美元的近14年最高纪录，如今也维持在每桶约110美元的高位。

战争、疫情、制裁、油价、食品恶性循环，进一步推高通胀，阻碍全球经济复苏的步伐。5月，美国通胀率8.6%，创40年新高；英国通胀率9.1%，创40年新高；欧元区通胀率8.1%，创以欧元计算数据以来的历史新高。

英国国家经济和社会研究院（NIESR）预测，乌克兰战争导致今年全球GDP减少1万亿美元、通胀率提高3个百分点。世界银行已将全球经济增速下降近三分之一至2.9%。OECD估计，今年全球经济增长减少逾1个百分点，通胀率提高2.5个百分点，对美国、欧元区经济的负面影响分别达0.9、1.4个百分点。

G2双雄对决全面深化

未来30年，唯一对美国全球霸权构成威胁的只有中国；未来30年，唯一有强大实力可能扼制中国崛起的只有美国；未来30年，中美对抗仍然是国际舞台的主旋律。美国将这场对抗定义为“民主VS专制”的意识形态斗争，只是扩大统一战线的高明策略，实质还是世界霸主斗争。

俄罗斯还会不甘寂寞，但在世界舞台上日趋边缘，俄美、俄欧关系只要普京执政，就很难有缓和的余地。2月24日普京一发动战争，拜登就在白宫宣布：“美俄两国关系现在已经完全破裂”；3月16日、25日，拜登两次以“战犯”形容普京；3月26日，拜登在波兰华沙发表演说时，突然脱稿称：“这人（普京）不能继续掌权了。”

美国和西方对俄严厉制裁，威胁其他国家如违反将二次制裁。这些制裁未经联合国安理会表决通过，不具有合法性。但中国大中企业不会碰红线，输出含有西方专利成果的产品；也不会这么听话，可以廉价进口俄能源扩弃战略储备，抢占西方企业退出俄后的市场真空。

全球化进程基本阻断，两个“半球化”进程凸显，一方以美国为代表，一方以中国为代表，双方针锋相对。6月26日，G7峰会宣布“全球基础设施和投资伙伴关系”项目，未来5年内筹集6000亿美元，资助发展中国家的基础设施项目，与中国“一带一路”计划对垒的战略意图明显。

还有相当一部分国家站在G2中间不选边，两不得罪，双向渔利。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就多次公开担忧中美竞争恶化，反复重申新加坡不选边，中美各自提出的倡议都会加入。对相对弱势的中方而言，更多的国家不选边就是外交胜利。

3月2日，联合国大会通过谴责俄罗斯侵略乌克兰决议，141国支持、5国反对、35国弃权。54个非洲国家有25国投了弃权票或未投票。数十国的立场与中国一致或接近，包括印度、巴西、伊朗、南非、墨西哥、阿根廷、越南等地区大国，既不支持俄发动战争，又回避谴责俄，保持微妙的中立。美方始终紧盯中方，多次逼中方表态，要么离间中俄，要么捆绑中俄。

中国崛起的国运此前不错，2001年9•11事件、2008年金融危机、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2017年朝核危机，一再分散美国的聚焦与资源。此次俄乌战争，美国没有再犯战略性错误，仍然牢牢锁定中国为最危险的战略竞争对手。换而言之，中国很难获得前四次危机带来的战略机遇。

美国国防部、国务院、司法部、中央情报局等均已成立针对中国的专职内设机构。中国利益延伸到哪里，美国外交就封堵到哪里，最近两次双方过招发生在太平洋岛国、南亚国家。

俄乌战争从短期而言，对华有利。目前紧随美国扼华的国家主要有英、澳、日、加，多数欧洲国家保持清醒与距离，认定主要威胁依然是俄罗斯，而非中国，与美国的立场和决心有明显的差异。德国表示中国“既是对手同时也是伙伴”；法国对“北约受到中国挑战”的界定与美国不一致；6月26日，荷兰首相吕特表示，反对因中国的香港和新疆政策而重新考虑与中国的贸易关系；6月27日，比利时首相德克罗认为，“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像背对俄罗斯一样背对中国，他们（中国）是一个重要的贸易伙伴。”

从长期而言，对华不利。西方社会右翼化方兴未艾，美欧对华立场、策略趋同。欧洲国家存在纷纷紧随美国、逐渐减少对华经贸联系、加速与中国脱钩的变数。4月28日，朔尔茨首访亚洲，改变德国外交传统，第一站不去中国，而是去日本，与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联合召开的记者会上说：“德国寻求与亚太地区拥有共同民主价值观的国家建立更紧密的联系。”5月26日，朔尔茨在世界经济论坛发表演说时称，德国不能因为中国的经济实力而不为新疆人权发声，这种“侵犯人权”的行为不容忽视。

亚太地区的地缘格局演变，主要观察两个变化：其一，以美英澳日韩为核心的联盟（类北约）是否成形，变数在韩国；其二，以中俄伊（朗）为核心的联盟是否成形，变数在中国。

日本与德国的政策转变有同有异。相同之处是两国精英都渴望实现国家正常化、军事化，主要目标都是重建世界一流的国防军、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日本军费持续增长9年，2022年的预算为5.4万亿日元，约占GDP的1%，又借助俄乌战争和美国扼华的双重机遇，大幅倍增军费，5年内向北约看齐，增至GDP的2%以上。

不同之处是日本更早右转且更激进，对华更强硬，尤其在最敏感的台海问题上频繁刺中。3月22日，日华议员恳谈会总会在东京举办年度大会，安倍晋三与蔡英文线上会谈时重申，“台湾有事”等同“日本有事”以及“日美同盟有事”，绝不允许武力片面地改变现状。4月28日，岸田文雄与访日的朔尔茨举行联合记者会时，有意将话题引向与中国的领土争端，强调在印太地区尤其是东亚地区，“一定要全力避免以武力改变现状的行为。”

俄罗斯善用硬实力，中国一定要善用软实力。提供可持续的国际公共产品，承担更多的国际道义与责任，向邻国和世界展现自己的诚意，表里如一、内外如一、前后如一，让越来越多的伙伴逐渐适应并受益于中国的崛起。如此，前进的阻力更小，真正的朋友更多。

本文转载自FT中文网，仅代表原出处和原作者观点，仅供参考阅读，不代表本网态度和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