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时：台湾著名民主活动家施明德去世，毕生投身于反抗运动（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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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生致力于台湾民主运动的活动家施明德于1月15日在台北去世，这天也恰好是他的83岁生日。他曾因自己的事业入狱二十余年，后来发起了一场运动以抗议一位来自他此前所在政党的前领导人。

他的妻子施陈嘉君表示，其死因是肝肿瘤切除术的并发症。

施明德曾在1979年帮助领导了一场民主抗议运动，该运动遭到警察的残酷镇压，现在被视为台湾从专制走向民主的转折点。因那场运动出庭受审时，他面对镜头露出挑衅的微笑，尽管他原来的牙齿多年前就因警察的酷刑脱落。他在法庭上发表了台湾从中国独立的开创性主张，在蒋介石及其子蒋经国时代，这种想法是被禁止的。

施明德曾帮助领导高雄的一场民主抗议活动。抗议活动被警方暴力驱散后，他遭到起诉，这张照片摄于1980年他出庭受审时。 CNA

“我是做了25年牢，已经面对两次死刑，然后我出来立刻又投入整个的推翻蒋家独裁政权的这样一个努力当中，”施明德2022年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说。“我是一个没有青春岁月的人。”

他从十几岁开始抗议生涯，21岁时第一次被控从事非法政治活动。他两次入狱，在监狱里度过了漫长岁月，其中包括据其计算为13年的单独监禁，但这似乎只是进一步坚定了他的反抗精神。

台湾在20世纪90年代开始民主化进程后，他被视为英雄，成了台湾新时代的第一个主要反对党——民进党的领导人。 但他在2006年领导了一场针对陈水扁的大规模抗议活动，时任台湾领导人的陈水扁也是民进党成员，施明德曾支持过他。

手持麦克风的施明德在一次反对台湾领导人、民进党人陈水扁的集会上，他曾支持过陈水扁。 CHIA-CHIUN CHEN SHIH

施明德是在台湾第八次举行领导人直选公投两天后去世的。在他去世后，许多台湾人（包括一些与他闹翻的人）称赞他在台湾民主化进程中所发挥的作用。台湾领导人蔡英文在施明德去世前一天到医院探望了他，之前两人也曾有过矛盾。

蔡英文在悼念施明德时写道，施明德“在威权时期，就投身民主运动，是台湾民主及人权先驱，影响台湾深远”。

施明德1941年1月15日出生在台湾南部港口城市高雄。父亲施阔嘴是医师，母亲陈英操持家务，他在六个孩子中排行老四。虽然家境优渥，但施明德的童年在战争和压制的阴影下度过，施明德说那些记忆影响了他的一生。

施明德记得与日本作战的美军派轰炸机轰炸过高雄，那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台湾当时已被日本占为殖民地达半个多世纪。日本战败后，中国的国民党政府控制了台湾，并残酷地铲除反对者。国民党军队在高雄火车站枪杀学生的情景留在了施明德的记忆里。

他后来说，早年的经历让他走上了反抗几百年来统治台湾的一拨又一拨殖民者的道路。在他眼里，1949年被毛泽东领导的共产党军队打败后逃离中国的国民党是最后一拨殖民者。

“台湾不是中国的一部分，”施明德在2021年出版的一本书中写道。“反而中国才只是台湾历史的一部分而已。”

施明德上高中的时候，国民党已把台湾建成反抗毛泽东领导的中国的堡垒，他和一些同学成立了一个致力于台湾独立的业余秘密社团。他曾报考陆军官校，并对母亲说，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学习如何发动推翻国民党的武装起义。

1962年被警察逮捕时，施明德是小金门的一名军官，这座小岛由国民党控制，但其紧靠中国海岸线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为危险之地。调查人员发现了他在台湾独立联盟中的作用，他们似乎确信该联盟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为了得到证据，他们殴打施明德，把他的牙齿打落。

在靠近中国海岸的小金门岛上服役时的施明德（右），摄于1960年。 CHIA-CHIUN CHEN SHIH

施明德说，当法官以煽动叛乱罪判处他无期徒刑，而不是他料想的死刑时，他颇为惊讶。1977年被提前释放后，他再次投身反对派的运动，尽管如果被发现的话，存在违反假释条件、被送回监狱的风险。

“我能看出，他以满腔的热血为挑战独裁统治工作，”美国学者、台湾民主运动人士艾琳达(Linda Gail Arrigo)最近接受Formosa Files播客采访时说，艾琳达曾是施明德的妻子，两人于1978年结婚，1995年离婚。“他料想自己会死在狱中，而且是被处决。”

到70年代末，国民党对台湾社会的控制开始松动，反对派团体开始扩大。为了推动他们的事业，施明德和其他活动人士创办了《美丽岛》杂志。他们在台湾各地设立了办事处，招募支持者，举行会议。

“美丽岛事件”后政府对施明德发的通缉令，他躲藏近一个月后才被抓获。

1979年，美国与台湾断交，转而与北京建交。美国的做法进一步激励了反对派，国民党政府发动镇压，导致当年12月在高雄发生了“美丽岛事件”，数百名警察驱散了施明德等人组织的游行队伍。

虽然施明德的许多同事很快被捕，但他本人躲藏了近一个月才被抓。他和另外七人被送上法庭。当时的一张照片显示，他的下巴缠着绷带，那是因为他为了改变外貌，仓促做了整形手术。

那次庭审使得他们的民主吁求得到了更多关注，尤其是因为政府急于向台湾公众和更广泛的世界证明其所控属实，允许记者和国际观察员进入法庭。瘦高个的施明德出庭时对着镜头微笑，双手插在口袋里，他说，那是为了传递一种漫不经心的自信。

被捕时的照片显示，施明德的下巴上缠着绷带，这是他为改变外貌仓促做了整形手术的结果。 CHIA-CHIUN CHEN SHIH

他在法庭上对国民党政府的立场——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发起抨击。他提出理由说，台湾已经与中国分离了几十年，事实上已独立，尽管台湾的统治者们不接受这个现实。这个论点后来进入了台湾的主流政治。

“这些理论现在看起来稀松平常，当时却是突破性的，”施明德在2021年发表的一篇讲述那次庭审的文章中写道。“我的微笑，我的政治反击，反而使独裁者不敢杀我。”

他因煽动叛乱罪再次被判处无期徒刑，在狱中，他继续反抗，尽管外面的社会已开始变得开放。曾长期担任其助理的黄惠春在接受采访时说，他多次绝食以抗议针对反对派人士及其家人的暗杀，在1985至1990年间里被强制灌食了约3000次。

1987年，台湾领导人李登辉建议释放“美丽岛事件”囚犯，但被施明德拒绝。施明德说，须判他完全无罪，他才会走出监狱。这发生在1990年，出狱后的施明德重新投身到动荡的台湾社会。

长期的民主斗争使其具有广泛影响力，他当选了立法委员和民进党主席，民进党已成为国民党的主要反对者。但在狱中度过几十年后，施明德并不总适应台湾的新政治。

2000年，民进党的领导候选人陈水扁赢得台湾大选后，许多支持台湾自治的人为他的意外胜利欢欣鼓舞，但施明德则有所保留。他退出了民进党，强调自己在政治上的独立。后来，陈水扁面临越来越多的腐败指控，愤怒的施明德转为反对陈水扁。

在台北2006年的一场大规模抗议活动中，施明德（中）举着右手带领抗议者喊口号。 WALLY SANTANA/ASSOCIATED PRESS

2006年，施明德组织了“红衫军”运动，吸引了数十万人在台北领导人官邸外抗议示威，要求陈水扁下台。（陈水扁2008年卸任领导人后因腐败指控被定罪。2015年，他被保外就医。）

施明德似乎很高兴重返政治斗争，他经常出现在人群中，有时穿着一件宣称自己是这场运动“总司令”的衬衫。

“如果我看上去年轻，那是因为我被冷藏了25年，”他当时对《纽约时报》说，他指的是在监狱度过的那些年。

但他重新享有的名声疏远了一些朋友，那些人是民进党的盟友，他们对他与国民党政治人士合作不满。施明德为自己辩护称，他一直在为保护民主而努力，这种努力比党派之争更重要。

1996年，他与第二任妻子施陈嘉君结婚。他的后人还包括两个女儿：施蜜娜和施笳。施明德还有另外两个女儿，她们是他与第一任妻子结婚前与另一名女子所生。

施明德与妻子施陈嘉君和他们的两个女儿，摄于2021年。 CHIA-CHIUN CHEN SHIH

施明德晚年提出了处理两岸问题五原则，寻求与中国找到和解之路，但他以前的一些朋友认为这些想法太天真。他出版了三卷书，描述了他接受审判的过程和几十年的监狱生活。施陈嘉君说，他一直被那段岁月困扰。

“他跟我说，白天的时候他都会知道他该怎么样子放下他的仇恨，可是这些东西会在夜晚的时候，透过梦回来找他，”施陈嘉君说。“那些深深的烙印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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