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上亿、开分7.7，排片只有个位数，主创坚持：不撤档，不卖惨

跟娱理工作室对话的时候，《落凡尘》总制片人黄龙说着说着红了眼眶，两行泪从眼角流出。

他没有故意要哭，也没中断回答我的问题，我们的问答也就照常继续。工作人员拿来一盒纸巾，默默放在了他身旁，过了一会又拎来个垃圾桶。

《落凡尘》上映的前一天晚上半夜12点，黄龙还在收到一些业内好友发来的微信。“片子是真的不错”，所有人都在说，但是相熟的业内会劝他们，要不要考虑撤档？这周末《抓娃娃》就开始点映了，其他大片也各有各的卖点，只有他们这部没有IP、没有明星的动画，找不到任何起势的“抓手”，回本压力很大。

眼下他们唯一的慰藉，可能就是豆瓣开分7.7了，说明看过片的观众基本都比较认可这部电影。但想说服更多观众迈出走向影院的一步，何其之难。

要不然，卖卖惨呢？但制片人和导演又很执拗：“我们卖的是故事，为什么要卖惨？”他们坚信，尽管《落凡尘》的命运注定是“九死”，但只要观众的眼光在，就能迎来“一生”。

国产动画电影《落凡尘》7月12日首映，第一天排片只有5%，点映加首日票房一共757万。比起五年制作周期、上亿元投资，这点票房可谓杯水车薪。

“不卖惨”，是导演钟鼎和总制片人黄龙的共识。

“我们不知道惨在哪里，是观众不买账吗？不是。是因为制作波折吗？也不是，我们已经有很好的合作伙伴一路帮我们完成这个项目了。一起经历了这场电影，我们觉得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我们不希望观众是带着怜悯之心去买票的，而是大家看到这么多人付出的心血，是为一部好电影去买账的。

无论这场战斗是赢是输，我们依然会站在这个擂台上。从点映后就有很多观众、自来水在支持我们，怎么可以我们自己先放弃？我们可以被市场打败，可以被残酷打败，但我们不能被自己打败。我们已经尽了所有的力气，我们没有一刻是放松的，没有一刻不在努力，一定会战斗到最后。”

总制片人黄龙和他所在的公司咏声动漫之前做过《猪猪侠》，在亲子市场大受欢迎，但他们想做的事情不仅于此。很多年前黄龙看到一部原创国产动画电影《魁拔》，觉得它太好了，可是那部电影生不逢时，那时候还没有《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动画片被认为只是给小孩子看的东西。

后来有了大圣，有了哪吒，有了追光的传统神话系列，黄龙意识到，新的时代机遇来了，是时候做点不一样的动画了。

那时他们踌躇满志，觉得动画应该是包罗万象的，不是人人都要讲封神和西游。

时间来到五年后的暑期档，电影市场正在急剧分化。头部档期，头部项目依然爆火，中小体量项目则艰难求生。《抓娃娃》宣布点映的一刻，《落凡尘》主创团队是懵的，但他们知道撤档改档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因为即便没有《抓娃娃》，他们的市场空间也会小得可怜，《抓娃娃》能带热整个大盘，对于全行业来说都是有益的。

“确实市场认知度太低”，黄龙说，“包括我们这个片名，大家可能觉得《落凡尘》很有诗意，但不知道是讲什么的，不如那些公共IP来得直接。原创IP的天然弱势是没有那么多人了解，动画本身也没有什么明星演员，我们从一开始就走了一条很难的路。

我们的项目从头到尾经历过无数次争吵和推翻，有很多次要放弃，大家始终抱着一腔热血坚持了下来。终于做完的时候，好像能松一口气了，结果发现并没有，我只看到理想和现实的对垒。

我们现在的处境非常艰难，甚至可以说是很凶险，九死一生。看到第一天的排片时，我的信心在被击垮，我怀疑自己想要做更多类型的电影到底有没有意义，我是不是不该花那么多钱在制作上，不该请杰大那么专业的配音团队，不该请第一次做长片的钟老师——即便他是一个那么有抱负有想法的人？那一刻我动摇了。我从来都不敢说我们的项目有多好，但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希望有更多的机会聆听观众的反馈，观众觉得好才是真的好。”总制片人黄龙说。

《落凡尘》这个项目，源于多年前广州美术学院的一支同名毕设动画短片，曾经惊艳整个动漫圈子。钟鼎是广美的老师，那支短片是他带领13名学生完成的。

其实在做那支短片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在为长片“打样”。在短片中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别出心裁的世界观和人物设定、充满传统韵味的画风等，两个主角不是情侣，而是牛郎织女的后人、一对感情深厚的兄妹，这种手足兄妹情在独生子女遍地的当下引发了不少网友的羡慕和向往。

钟鼎继续担任了《落凡尘》长片项目的导演，有三位学生也留了下来，把设定和视觉方面的DNA从短片带到了长片里。再加上铁风扇、B站、阿里等合作方的支持，行业内众多艺术家的加入，使得《落凡尘》从十几人团队的学生短片，壮大成一百人左右的核心团队+50家外包公司，总计约2000人参与的大型长片项目。

上千个镜头对于一支年轻的团队来说是巨大的挑战，制片管理也尤为重要，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探索和磨合。主创建立了一本线上“风格指导手册”，把所有资料汇总成资源库，让团队所有人都可以随时找到参考依据，每天都发来海量效果图请导演把关。

两个主角也依然是兄妹关系，一个叫金风，是天庭下凡到人间的神仙，性格冷酷、内向；一个叫玉露，是人间摸爬滚打长大的小神婆，性格活泼、外向。

细心的网友会发现，两个主角的形象跟短片中的相比有微妙差异。

导演钟鼎揭秘说，“短片中的人物呈现是比较简单的，能看出一个高冷一个顽皮就可以，但到了长片里，人物的塑造会比较复杂立体。金风在短片里衣服是很华丽的，身上的配饰很多，色彩鲜艳，是像仙鹤一样的少年。但电影里要展现他的前史和心事，他是有执念的，不愿意亲近别人，再加上我们上黑下白的世界观设定，是需要对他进行一些细节调整的。

电影里的金风束腰和头箍会给人一种束缚的感觉，象征着这个人物处于紧绷状态。到了人间以后，他的衣服变得宽松，代表了这是一套回家的衣服。

短片中的玉露造型也是很华丽、飘逸的，但电影里要更有人间市井气，衣服更杂糅和混搭一些。她身上有银杏树叶的颜色，还有个尾巴一样的拖尾，使她有了一种喜鹊般的感觉。

电影里的玉露设计过很多版，最终是做成了一个有点奶胖奶胖的小妹妹的感觉，因为如果偏少女感的话就会有情侣的感觉，我们有意把两个主角的身高、长相、气质都拉得开一点，一切都是服务于故事。”

《落凡尘》大的背景设定与牛郎织女有关，片中的很多场景设计、动作设计都与编织、织布有关，非常有趣。比如在天庭上能看到穿针引线一般的烟雾痕迹，金风的施法也建立在针线元素上。

主创参考了宋代史料和现代重庆风貌，设计出了电影里熙熙攘攘、烟火气十足、颇有“古代赛博朋克”味道的人间。片中甚至还出现了古代版的火锅、奶茶、红绿灯，导演钟鼎说，经过考据，火锅在东汉就有了，奶茶在唐代出现。这些新奇的脑洞让年轻观众觉得熟悉又新鲜。

《落凡尘》是中国传统的二十八星宿第一次被集中运用到电影作品中，很多观众是通过这部电影，才第一次知道中国还有自己的“星宿文化”。

“就像我们80后很多人是通过《圣斗士星矢》开始了解星座的一样，动漫作品应该承载着文化传播的责任，我们希望能打造国人接受的自己的星宿文化。”钟鼎说。

电影虽然无法具体呈现每个星宿，但片中出现的星宿都栩栩如生，有神兽和萌宠两种形态。比如“牛金牛”是一头小牛，但它又属于四象中的玄武系，所以又跟龟的形象结合在一起。因为它比较胆小，就给它画了一个红色的脸谱……期待未来二十八星宿还能有更多机会、更多形式跟观众见面。

《落凡尘》片尾彩蛋预告了一部名为《凤凰与我》的动画新片，以及“东方传说系列”。据黄龙透露，《凤凰与我》是咏声动漫的下一个项目，也会是一个原创故事，目前剧本、美术资产等都有了，但是还在等资金才能完成制作，而资金就来自《落凡尘》的票房回收。

说到这里，两位主创又陷入了惆怅。

“如果说九死一生的那一线生机在哪里，那就是我始终很相信观众，很相信电影，我依然相信只要做好内容就有机会。这可能是我不切实际的想象，是我发梦都在想的事情，到这一刻我还是觉得我们的电影有机会，它源于普罗大众对电影这种艺术真正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总制片人黄龙说。

一个健康的市场应该百花齐放，中国的动画也应该是丰富多彩的。希望《落凡尘》这样的动画能等来那“一线生机”，原创系列能够持续运转下去。

发布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