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战争一年后，西方的“必须赢”与“不容输”（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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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冬方：在西方的目标表述上，明确的是必须赢，不明确的是，什么才叫“赢”和“胜利”？

就在俄乌战争周年纪念日即将到来时，欧洲大陆上发生了几件事情：慕尼黑，各国政府首脑和部长们出席第59届慕尼黑安全会议；科隆，“玫瑰星期一”狂欢节游行花车中，“普京”出现了两次，一次是和魔鬼的“兄弟之吻”，一次是以吸血鬼的形象出现；布鲁塞尔，欧盟外交部长们商讨针对俄罗斯的第10轮制裁；安卡拉，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为瑞典和芬兰加入北约“拉票”；基辅，美国总统拜登承诺将继续向乌克兰提供包括武器在内的支持；莫斯科，普京发表国情咨文，宣称将暂停参俄美仅存的核武器条约；约几小时后的华沙，拜登发表讲话，称“我们对乌克兰的支持决不会动摇，北约决不会分裂，我们也决不会疲惫”……

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西方政府首脑中，德国总理朔尔茨、法国总统马克龙、英国首相苏纳克都在，他们自然也少不了对乌克兰局势表达坚定的立场。朔尔茨说，普京的修正主义“不会获胜”。马克龙说，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入侵“必须失败”。苏纳克说，俄军日复一日地让乌克兰遭受更多的痛苦和煎熬，改变它的唯一出路在于乌克兰“必须赢”，我们需要军事战略，让乌克兰“赢得战争”，也需要政治战略，让乌克兰“赢得和平”。而拜登在这次华沙讲话中称，乌克兰永远不会成为俄罗斯的“胜利”。总之，必须胜利，必须赢。

西方国家让乌克兰必须赢的手段主要是供应武器。一直以来，供应武器和供应何种武器是个高度敏感的话题，德国总理朔尔茨也一直因此面临压力，而德国国防部长这个向来不好做的岗位，在这个敏感局势下也愈发成为烫手山芋，在位一年的前国防部长已然下岗，新官上任一个月的皮斯托里乌斯也出席了慕尼黑安全会议，也说了一句朔尔茨都没有说过的“硬气”的话：“乌克兰必须赢得这场战争”。目前，他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捋顺向乌克兰供应豹2坦克的复杂问题。今年1月底，朔尔茨政府宣告向乌提供14台豹2坦克。

早在战争刚刚爆发时，西方联盟在军事援助乌克兰上，至少在一点上是一致的，那就是止步于参战，因为一旦参战，将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朔尔茨如此描述这种处境，即对乌克兰最大限度的支持和对战争升级的避免，即俄乌战争不能升级为北约和俄罗斯之间的战争。总之，一方面要主动积极地军事援助乌克兰，另一方面却要避免主动积极地参与战争。

可是，在赢的大目标下，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战争会在短期内结束。拜登在华沙讲话中称，捍卫自由不是一天或一年就能完成的任务。朔尔茨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称，明智的选择是，必须做好打长久战的准备。他同时强调，不是西方向乌提供武器在延续战争，恰恰相反，西方意在早日结束战争。

应该所有人都希望在达成目的的前提下早日结束战争，包括普京。只是怎样才能实现这个愿景，可能也会有不一样的思路。朔尔茨前几日表达过的思路是，越早让普京意识到他的帝国主义企图无法实现，俄罗斯撤回侵略军和结束战争的可能性越大。

总之，在西方的目标表述上，明确的是必须赢，不明确的是，什么才叫赢和胜利？是乌克兰能抵御得了所有进攻，还是收回领土？是乌克兰想要的胜利，还是西方联盟想要的胜利？这些问题和战争究竟何日结束一样，是个谜。而在实现目标的路径上，即在提供武器供应上，明确的是，乌克兰必须赢，战争不能升级。不明确的是，积极提供武器一直到乌克兰赢和不积极参与战争这两者是否矛盾？或者，它是个困境、死胡同呢？

哲学家和社会学家哈贝马斯看到了其中的悖论。就在俄乌战争周年纪念日的10天前，即将步入94岁高龄的哈贝马斯在《南德意志报》上，发表了一篇名为《呼吁谈判》的长文。这是哈贝马斯第二次谈论乌克兰局势，上一次在去年4月，谈的就是西方的两难困境，而一年之后的这一次，困境还在。

在文章中，哈贝马斯辨析了“不容输”和“必须赢”两种表述，也在西方浴血的、不容商量的、“战胜俄罗斯”的主流论调中表达自己的另一种克制和反思。

由哲学泰斗哈贝马斯来区分输赢胜败的概念再合适不过了。他指出，“不输”和“赢”代表了对战争的认知和评价上两个角度，可灾难性的是，这两个概念之间的区别并没有得到解释。一直以来，这两个模糊的、互相较量的对战争目的的表述就处于争论当中，向乌供应武器到底是为了不容许乌克兰“输”掉战争，还是更多的为了“赢”过俄罗斯。从战争爆发始，西方故意不让普京明白西方对乌克兰军事援助的最终目标，而明确的目标原本有助于让局势走向谈判。

哈贝马斯称他在“不容许输掉这场战争”这句克制式的表述中读出了警示，警示西方不能忘却战争带来了多少牺牲者，也不能忘却战争带来的实际的和潜在的破坏性。这个带犹豫的表述在质疑敌我观，而敌我观认为交战是解决国际冲突的理所当然和别无他选的道路。哈贝马斯肯定了支持乌克兰的正义性和义务性，但长期战会带来越来越多的受害者让他忧心。他在文中引用了媒体报道中的一句对乌克兰战场的描述：“看起来就像一战中的凡尔登”。哈贝马斯认为，乌克兰前线似乎在重复一战时期的场景，并非德国外长所宣称的“用我们的武器拯救生命”。在哈贝马斯看来，西方联盟关于“只有乌克兰自己才能决定谈判的可能性”的断言是前后不一致的、不负责任的，它会蒙蔽西方主动寻求谈判的必要性。

在支持乌克兰的统一声音里，哈贝马斯察觉到了已经出现的分流：一边在要求无限制的、不断升级的军事援助，以战胜俄罗斯和保证乌克兰领土完整，包括克里米亚的回归；一边在推动停火和谈判的尝试，至少恢复到乌克兰2022年2月23日前的情形，避免可能的失利。哈贝马斯将这两种对立面进行了合题，他并没有给出明确的谈判计划和目标，他关切的是及时的谈判所具有的预防性，预防和阻止长期战带来更多的人员伤亡和破坏，避免西方最终面临没有选择的选择：要么积极参战，要么为了避免引发核武器下的世界大战，将命运交还到乌克兰的手中。或许，西方所说的胜利根本无法实现，俄罗斯在军事上无法被击溃。

哈贝马斯指出，如果制裁不能阻止战争的爆发，在继续战争的选择面前，还有另一种选择：寻求可承受的妥协。而今，时间越来越紧迫，必须寻求一个妥协方案，一方面不能让俄罗斯方获得比战前更多的领土，另一方面得允许俄罗斯挽回颜面。

哈贝马斯这种不够“刚”的立场，招致了不少来自社交网络上的非议。有人称他的文章又蠢又天真，有人在文中执意读出了对普京的理解，有些人认为这位哲学家已经脱离了现实。但也有人维护哈贝马斯思考中的光芒，认为真正的思考能取代这次慕尼黑安全会议上所有的讲话，而那些讲话不过是千篇一律的。

俄乌战争一周年了，输赢尚无定论，输赢的定义，也没有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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